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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丁义凯其人（第1页）

说起这丁义凯，也是一个苦命的人。上几辈还行，富甲一方，家里光使唤的人也有上百个。到他爷爷这一辈，家道便中落了，他爷爷好赌，开始还赢了不少，听说姑姑丰厚的嫁妆都是他爷爷赢来的。赌徒的心理是赢了还想赢，输了更想再赢回来。慢慢地家里值钱的东西就都让他拿去赌了，家产传到他到父亲这一辈，就只有十几亩薄田，用了两个长工将就着过了。

后来共产党打天下，慕丁家之财富，向丁家借钱和粮。他们哪里知道，丁家那时只是徒有其名了，顾自己尚且勉强，当然也就无法借出钱粮了。

五几年土改时，老爷子的地被分了，人也拉去批斗，领头的人说:“听说八路军那时借你的钱粮你都不借，真是个为富不仁的老家伙，给我狠狠地打。”可怜老爷子年过六十，哪里禁得住他们那样的折腾，抬回来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他的三姨太，也就是义凯的母亲看到老爷子走了，痛哭流涕，本想随老爷西去。看着在旁边哭泣才十来岁的义凯才打消了那个念头。她拉着义凯手掘坟墓埋葬了丁老爷子，从此母子两个相依为命。

丁家前几辈人丁兴旺，家势也大，可后来连着几辈单传，人丁越来越单薄。到丁义凯父亲这一辈，虽已经很穷了，后来还是娶了两房姨太太，只为了多多开枝散叶，但还是年近五十了才由三姨太生了丁义凯这一根独苗。新中国成立后国家规定一夫一妻制，丁义凯的父亲便和丁义凯的母亲三姨太生活在一起，其他的都打走了。

丁义凯还有一点没和建立说，其实他一直去照顾的张奶奶之前就是父亲当初的大夫人。张奶奶娘家也是地主大户，当初因为无所出，只能离开丁家。但回娘家没几年，娘家就被批斗很快没落，家里人也再容不下她。大夫人就从娘家搬到前村一处别人废弃的小破屋住着，丁义凯母子有时会过去看看她。大夫人比三姨太大好多，比丁义凯就大更多了，为了隐瞒别人实情，不被别人知道为难他们，大夫人才让义凯叫她奶奶。之前的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前村里还真没几个人见过大夫人，再加上大夫人本就为人谨慎，后来还真就相安无事的在前村住下来了。

老爷子过世后，三姨太小脚女人也没干过什么活。孩子还小，没有土地后，日子过的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丁义凯也算是顶了个少爷的名分，却是长工的命，生下来就没享过几年的福。新中国成立后，不但日子过的苦，就连精神都是倍受折磨的。“地主崽子”这个外号比他的大名叫的都响。直到前两年文化大革命，三姨太又被打倒了，每天架出去，串街游行。地主死了，地主婆也跟着地主榨过不少贫下中农的血汗的，她有什么资格享受新社会的幸福日子？

三姨太其实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只因卖身葬父才做了丁老爷的偏房，现在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对待，她觉得太屈辱了，自认这辈子做人坦荡荡，做事不亏心，她都不明白现在的社会究竟是怎么了？怎么揪住人就不放，死整到底啊！他们家之前比一般平民都不如，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就算当初丁老爷子娶了几房姨太太，那也是旧社会体制特定的产物，况且新中国一成立，他就马上改正错误，打太太们走人了。

记得他的太太们走时都哭得很伤心，以前的女人思想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在家里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们谁也不愿离开丁家，老爷子处事公正，她们谁在这个家也没受到过半分委屈，姐妹之间也是和平共处。家里虽不算太富裕，但她们缝缝补补的倒也过的去，现在让他们走人，如同要把她们休了一般。性命事小，失节事大。更何况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她们出去该怎样跟人相处，心里都是一点谱也没有。但再不情愿也不能违反国家政策，该走人还得走人，那哭哭啼啼，熙熙攘攘的分别场面，义凯那时虽刚记事，到现在也还记忆犹新。

其实不光三姨太想不明白，大多数人心里都是糊里糊涂的。大孩子们不上课，整天跟着那些打着革命旗号的败类瞎胡闹，到处抓人。好好的人非要给安上个罪名戴上个高帽子批斗游街。就连要饭的都不能幸免，被他们说成不参加社会主义建设，想坐享其成。她这样的普通人又如何能想得明白。罢了，之前留下这残躯是因为不忍心抛下义凯，现在义凯大了，虽然没能娶了媳妇，最起码自己也能照顾自己了，她现在走了也没有什么牵挂了。丁义凯去地上工回来，现娘已经自缢于房梁上，哭得死去活来……

从少年到青年，十来年间，父母都离他而去，从此义凯就更成了一个孤苦无依的人，他的悲伤之情自是溢于言表。亲戚们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也没人来安慰他。可怜丁义凯本来就因为是地主崽子没啥人敢亲近，又加上父母早亡，成天苦着脸，就更没人走近他了。张奶奶也算是唯一跟他有点关系，且能亲近的人了。

丁义凯母亲在世时，也曾想为他娶一房媳妇，只是地主崽子的名声不好听，好多人家一听这个就不再让媒人说了。后来父母双亡，丁义凯就再也没人关心没人疼了，娶媳妇的事也就更渺茫了，到现在年近三十了还是光棍一个。

但义凯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啊，那天在斌宇的婚礼上见过建立，心里就再也放不下了。他也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但总也挡不住心猿意马的思想，每天第一个就去上工报到，只为了看一眼习惯早去的建立。建立本就粗心大意，再加上她一个人要熟悉上千个人，自是应接不暇，又哪里会留意到区区一个丁义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