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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满座豪英(第2页)

有乐悄步走来,见我瞧向那个胖脸人,他笑觑道:“他脸像不像猪?那是诸子一时之弟。自称猪子高就。他早年是‘蝮蛇’道三的侧近。曾于正德寺相亲时陪同道三观察我哥,他觉得我哥很帅,并且有前途。后来就转而侍奉我哥,成为我那位当家哥哥的侧近。你觉得我哥帅还是我更好看?”

我转望有乐,微抿笑涡道:“你终于冒出来了!”有乐摇头说道:“你太难找了,我找你很久啦。是不是又想四处溜,听说还拐带了信雄一起私奔,被山内一丰逮回了是吧?跑路不成,有没挨罚?”

我悄声问道:“你有没听到前久大人先前说他看见我和你在竹林那边进出某个后来失火的小祠?怎么回事啊?”有乐挠脑袋说道:“不只阿胜藏书的那间小祠失火,听说后来另外还有一间小祠堂被烧,我哥把那块‘蛇石’暂时存放在里面,让一些和尚看守。至于前久,想是他眼花了,或者胡说八道。总之,那块怪石没事呀,我哥说要带它去京都,让更多人看……是了,过年后我们要去京都,你跟信雄别乱跑了。”

我眨了眨眼睛,噙笑问道:“为什么秀吉他们管信雄叫‘二公子’呢?”

有乐说道:“因为信正很早就算是过继去了伯父信广那边,所以通常不将他列进来。继而信忠成为老大,信雄其实也不应该算老二,他比信孝小一点,然而信孝的妈妈出身低,地位不及信雄妈妈,所以信雄不知怎么的就被称为‘老二’。”

信忠与信雄以及五德的生母是信长一生最宠爱的女子。他的侧室吉乃,来自很会生孩子的生驹家族,传闻她与信长是幼时相识。早先曾经与信长生母土田夫人那边的弥平次结婚,后来弥平次在长良川之战中战死,吉乃便回到娘家的生驹屋敷。丈夫去世时吉乃年方二十九,回娘家后,很快就成了信长的侧室,并且得到了信长的专宠。与正室浓姬不同,信长在吉乃面前更能像个孩子一样表露着自己最本真的情绪。

我听阿市她们说,吉乃大信长七岁,温顺贤良。对信长来说,她代替了母亲和姐姐的角色。自幼缺乏母爱的信长从吉乃身上找到了慰藉。像信长这样一个人,每日都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吉乃这样的避风港毕竟不多见,自然会格外珍惜。

信长对吉乃的重视也体现在子嗣方面。我两岁时,吉乃生下信长的长子“奇妙儿”,即是后来的继承人信忠;我三岁时,她又生下信长次子“茶筅儿”,即是后来的内大臣信雄,令人唏嘘的是这家伙居然属于我此生的密友之一。据说同一年出生的信长三子信孝,其实比信雄早几天生,却因为母亲身份不能与吉乃相比,信孝只好排行在后面。我四岁那年,吉乃生下女儿五德。

信忠有一个大三岁的哥哥信正存在。按当时的常理,侧室之子不能成为嫡男,生母为原田家族骁将“和州守护”直政之妹的信正只能成为庶长子。但吉乃同样不是正室,却获得了与正室一样的地位。据说为使信忠的继嗣地位更稳妥些,谋求离异无果的信长让正室浓姬认领信忠为养子,以求“名正言顺”地被视为嫡长子。

作为信长指定的继承人,信忠为人处世较之信长而言相对要温和许多,在家臣属下和百姓之中拥有良好的口碑。在以胜家、长秀为的家老当中具有很强的影响力,其品格、魄力和能力也被家臣们所认同,尤其是没有辜负信长的期待。

由于正室浓姬一直都没有生育后代,有传闻说信长后来与原本的正室浓姬离异,欲以吉乃为正室。没人清楚他最后有没有离异成,不过吉乃三次分娩都是在娘家的生驹宅第中,这说明信长并没有将吉乃带入城内。直到信长迁移居城到小牧山城的时候,才在那里为吉乃特别建造了宅院。但那时的吉乃在生完三个小孩以后,卧病在床,已经无力去小牧山了。

后来信长还是将她移居到小牧山城,在这段时期,信长频繁的奔走于清州与小牧山城之间探望吉乃,还为吉乃特地准备了出行的轿子,不过对她的健康并没有什么帮助,没多久吉乃还是在清州城中去世。人们一般认为她的年纪比信长大上好几岁,也就是约在三十九岁时逝世。

信长和家康一样,看上去都是缺乏母亲关爱的人。不同之处在于,信长的生母一直在家中,却讨厌他。家康的母亲自幼被迫离开,即使从小不在身边,关爱之情却从未减弱。信长自幼深受父亲溺爱甚至袒护,使他行事肆无忌惮。家康自幼失去母亲,父亲也被刺杀,从小被先后掳去清洲和骏河当人质,学会了隐忍。

他们两人都有一帮好家臣和小伙伴,肯一起患难与共,甚至家康当人质之时,有的家臣们还一路讨饭着爬来找他,还有一些已故家臣的寡妇背着年幼的孩子,一路乞讨,送孩子来陪伴家康身边,陪他一起当人质、一块儿长大。在收成不好的荒年,有的家臣一身本领却不去打家劫舍,更不肯为别人卖命,宁可当乞丐,沿途乞讨,挣扎活下来,日夜守望,等候时机为家康效力。他长大后终于回到三河时,与他们相拥哭泣,场面感人。有这样一帮忠诚的伙伴长久守护,帮助他终于熬了出来,大概靠的就是他们那里的这种“三河魂”。

家康之母于大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信元,出了名的心黑手辣。信元在他父亲去世之前,设下圈套逼死同父异母之弟信近,据说信近用另一具尸体移花接木,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去,而自己改名流浪在外。

信元背弃义元而投奔信长之父信秀。他的背弃间接导致了家康少年时代的人质生涯。信元在其父死后任下野守,大兴盐业,曾下令于海边放飞众多灯笼以纪念其父,被百姓称为“就连京城亦无此景”。

义元战死于桶狭间之后,于大与信元这对兄妹乘机帮助家康去跟信长缔结“清洲同盟”。但自从三方原增援家康大败,随即又在伊势长岛作战失利之后,作为信盛的同僚,信元被罢免,投靠家康。天正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他被怀疑与信玄之子胜赖串通,信长下令让家康诛杀信元。

有乐说,那天他也在。家康让信元捉阄玩儿,信元摸了一张纸片,打开瞧见写着“死”字。后来有乐再拿出罐子里面另一张纸片儿去看,却也是个“死”。

“这是什么阄?”夕庵拿着一张小纸签儿,纳闷地问道,“为啥这么多人捉到的阄全是跟秀吉做一组?他有这么受欢迎吗?瞧,我也是跟秀吉……”

“秀吉是‘百搭’。这意思是谁都能跟他搭配着组队,对不对?”利家拿着纸片儿,琢磨道,“那我们究竟有多少人跟他上去一起飞呀?”

友闲瞅着他们伸来的纸签儿,懊恼道:“我让几个小姓们帮着往准备捏成团儿的纸片写上名字。想是他们写重样了,没赶得及互相核对就被你们抢着‘捉对厮杀’……”

“捉阄不靠谱,”眼神疯狂之人冷哼道,“这阄全乱套了,你们连捉阄都不会,让前久大人笑死。就这样,由我来指定组合。秀吉跟信雄、长秀跟信孝、利家跟权六、藤孝跟信包、一铁跟光秀、友闲跟夕庵、康长跟前久……”

“主公啊,夕庵晕了。”秀吉叫唤道,“让有乐替代他那个位子,好不好?”

“他为什么晕?”眼神疯狂之人止扇不摇,皱眉询问,“刚才不是还很鲜灵活跳吗?”

“想是年纪大了呗,”秀吉挠嘴道,“经不起太多折腾,陪咱们通宵泡澡之后,早上才跟你游水回来,一看到还要跟你爬去那么高的山坡上,然后又飞下来,他就晕眩不支、血涌上脑,先倒下了。主公啊,我跟你一起退休后,是不是咱们只能跟这班老家伙一起玩啦?年轻一点的都跟信忠公子接班去了对不对?”

利家在旁瞥他一眼,探询:“你也要退休?权六老爷和光秀大人年纪比你大,他俩都还没萌生退意,你怎么这样猴急呀?”秀吉啧然道:“激流勇退是美德。况且我跟主公是一路跟到底的,他要退休,我只好也跟着他退出江湖了。从此金盆洗手,专陪主公玩。”

目光疯狂之人瞪他一眼,冷哼道:“你嘴甜。我还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信忠那边没留你的位置吗?人人皆有一席之地嘛,你又担心什么呢?你们应该帮着信忠,谁要你跟我一起引退?我身边没人陪我一起玩吗?咦,秀顺去哪里了?还有老楠怎么也没影了呢?这两个老家伙刚才没有下船吗?”

秀吉摇头道:“没看到他们两位老人家下船。主公啊,我先前还以为秀顺早就死了呢,回乡时我还办了些香烛和纸钱什么的,预备找人打听他坟头在哪里,好顺便去给他上上香……谁料到他又跟鬼一样冒出来,刚才我看到他坐在船上盯着我看,脑门儿直窜寒。”

利家转头叫唤:“利长,两位老人家还在你舟里吗?你小心些搀扶秀顺公和楠老下船。”

“我好像又听到落水声了,秀顺又掉水了是吗?”目光疯狂之人懊恼道,“赶快去捞他上来。他都退休好多年了,还跑出来干什么?秀顺这厮当年不是和林秀贞一起去打过海战吗?他怎么不会水性啊?”

名叫信张的灰老者仰着头说道:“天正二年七月对战伊势长岛一向一揆,秀顺确实与林秀贞一同乘战船打过海战。不过我记得他俩应该都属于旱鸭子,不会游泳。”

“怪不得打得这么难看!”眼神疯狂之人郁闷道,“跟你们这帮乱七八糟的家伙一起折腾,我能活到今天也算奇迹了。你看看,友闲、正虎、夕庵、还有谁?加上林秀贞、秀顺这帮老家伙……我上阵打仗时一大帮文人也跟着一拥而上,经历了多少枪林弹雨,奇怪的是,他们怎么一个都没死啊?好像也没受什么伤……”

“文人没死一个半个,猛将死了不少。”一个没牙齿的秃头老叟让人搀着颤巍巍地走近,瘪着嘴说道,“长岛那次最狠了,我们一下子死了多少个亲族至友?你大哥信广单挑敌将历来所向披靡,却在长岛与一揆方武将大木兼能的决战中战死。而且他最后这场战斗却不能算是单挑,那个名叫兼能的猛汉肩扛一根大木桩横扫千军,接连杵杀我们许多亲戚,我还记得阿六家那个孩子整颗脑袋都被杵扁了。信张一上去脖子都被撞歪。本来他的脖子就有问题,这一撞更有问题了……还好咱们全家亲戚一拥而上,信包剑剑溅血、信照快刀抹喉,总算制住了那几个巨灵神般的大木家族猛汉,抢回信广遗体。”

我忍不住小声问:“那是谁呀,看上去很衰老的样子……”有乐低声告知:“三叔公?他是很老。一直住在乡下。不过我听说长岛那一次血拼,全家上阵,他也去了。去的时候还有牙齿,回来就没牙了。”长利在旁纳闷道:“那是三叔公吗?我一直以为他是六姥爷。为什么我从小喊他‘六姥爷’,他也接受呢?”

“林秀贞的儿子新二郎也是在伊势长岛与一向一揆血拼时战死。”名叫信张的灰老者仰头叹道,“我记得他还那么年少,倒在我身旁,半张脸没了。另一只手里还拿着我给他打造的十文字红纓鎗……”

正聊之间,突然传来哭声。河岸边有小舟靠泊,伴随着一些男女啼泣,数名黑衣僧络绎而至。其中有个老僧面容愁苦,在众愕之间合什拜称:“贫僧来自京都天龙寺,顺道拜见信长殿和诸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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