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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味人生十九（第1页）

在返回洛阳的火车上，我一直紧紧地靠着车窗，看着车窗外翠绿的麦苗正是拔节旺季，鲜黄得油菜花时而成片成片，时而又分散在庄稼周边。繁华的城市、集镇，在我眼前快地闪过，我像是经历了一场人生的噩梦，内心既有逃出传销团伙的喜悦，又有无法诉说的苦闷和伤心。我没有和妻子商量就盲目地外出求职，结果让我身陷传销，如果不是巧遇警察，我不知道何时才能脱离险境，更别说能拿回我的身份证和挖掘机操作证，也是因为有了警察的帮助，我才能坐上返家的火车。可回到家里，我该怎么说？对于今后，我又该怎么做？如果我就此放弃，7千多元钱就算是打了水漂，亲戚、朋友、街坊四邻，他们在我背后说说笑笑、指指点点的动作，以及话里话外讥讽嘲笑的话语，我又该如何去面对。

对于前途的又一次迷茫，让我傻坐在那里呆呆地愣，可我的大脑却像是一台永不停息的机器，快地旋转着、反反复复地思索着。这次济南之行，其结果出乎我的意料，我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不能让亲戚、朋友知道，更不能让街坊四邻知道，我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瞒哄住他们，我一定要想办法隐瞒我误入传销的事实，用善意的谎言也许是最好的办法。可是我又该如何去编造这个谎言？怎样才能把这个谎言编造地圆满？这个谎言无论如何要让亲戚们相信，朋友们和街坊邻居们不去怀疑，家里人更不会为我而担心、害怕。采用什么办法呢？回到家后我该怎么说又该怎么做呢？对于未来我又该作何打算呢？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窗外，脑子却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越想就越感觉着心烦。我索性闭上眼睛去想，可这些烦心事就像一窝蜂似的，你出来，我进去，它们在我的大脑里，叽叽咋咋地吵闹个不停。

时代前进的步伐，犹如这几次大提后的火车，让刚步入四十岁的我就颇感追、撵不上。我的思维，总认为对某件事情考虑的很全面，可结果却总是出乎我的意料。现如今，我要去骗家人、骗街坊四邻，内心又感觉着很难，害怕会有被戳穿后的尴尬，我不知道骗子在行骗时，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心态。一条又一条看似高的主意、办法，没多大一会儿就被自己推翻，又得重新想，重新再一次思考，眼看火车就要进入河南，我也没有想到一个确实可行的好办法。我轻轻地扭动身躯，让整个身子坐正，眼睛无神地看了看拥挤不堪的火车车厢，内心不由地对这次济南之行，又一次做出了深刻的总结。这真是：受骗容易行骗难，骗子挣钱也艰难。煞费心机编谎言，只为口袋装满钱。

思绪的混乱，让我想不到我的主题，整个思维又一次开始了胡思乱想。想到张素丽，想到周青林，想到那些和我一样，怀揣致富梦而误入传销的人。想着想着，我突然想到曾经看到的一副骗子的对联，我记得上联写的是：为钱生，为钱死，为钱奔波一辈子。下联是：吃钱亏，上钱当，最后死在钱身上。横批是：要钱不要脸。

想到这个“骗”字，我就想到骗字的组成，如果从造字的角度来分析，它就是马踩扁的意思，这充分地显示了骗子的悲惨结局。可在现实生活中，你只要用心地想一想、看一看，你就会知道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在疯狂地步其后尘。我虽然没有见过大骗子，但我知道他们行骗与官场，隐身于富豪、权贵之间。可那些小骗子，却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身边出现。走在繁华的大街上，或者是偏僻的山村小镇，处处都有贴满诈骗的广告，不是富婆重金求子，就是夜总会高薪诚聘；时时扰人的吸费电话、诈骗短信，不是催你汇款，就是恭喜你中了大奖；商铺的大喇叭天天播放：好消息，好消息，原价一百元的优质皮鞋，现在只卖三十元！今天是最后一天，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还有那些后半夜的电视购物：全国限售九十九件，只有九十九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心动不如行动，现在就拿起电话订购吧？

“谁要啤酒、饮料、矿泉水，刚出厂的方便面、火腿肠。这是最后一趟，火车马上要到目的地洛阳了，要买赶紧买啊！”一声清脆的叫卖声，把我从深思中唤醒。快到洛阳了。我赶紧站起身，稍微活动了活动酸麻的身体，并顺势看了看车厢，车厢里已经变得不是十分拥挤。

一辆窄窄的手推车，上面摆满了各种饮料和食品，被年轻的女售货员推着，并且是一声紧接着一声地叫卖着，缓缓地推了过来。无意中我看了她一眼，感觉着很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眼睛呆呆地，而且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脑子却在拼了命地想，她是谁，怎么会这么面熟。

“哎呀！你不是韩哥吗？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曲玉婷呀！曲玉军的妹妹，你忘了。”年轻的女售货员，脸上带着难以言表的喜悦，转而，又是一脸的恼怒。可在说着的同时，她还是热情地向我打着招呼。

想起来了，她真的是曲玉婷，可她是大学生，怎么会干起了这个。内心的吃惊，让我禁不住问了一句，“你不是大学生吗？怎么毕业后，你就找了这样一份工作？”

“嗨，别提了。现在的大学生到处都是，我又不是名牌大学毕业，工作自然不好找了。”曲玉婷在说着的同时，把售货车往座位的一侧靠了靠，并麻利地从车上拿出了一瓶绿茶递给了我。“韩哥。来。喝瓶绿茶，解解渴。小妹我请客。”她一边说着，顺势坐在了我对面的空座上。

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无法拒绝地接过了绿茶，放在了茶几上。看着曲玉婷，我就想起了她大哥曲玉军，赶紧着急地问她：“我和你大哥，好久都没有联系了。他现在干什么呢？”

“他还能干什么？自从你们村的村办企业一倒闭，他就在外面四处打工。最近这两年，他也不想去外地打工，总说外地打工伙食差，工作累，而且工资也不能按月结。现在，他就在洛阳的牡丹桥头打零工，好像还不错。”曲玉婷嘴上说着，手从茶几上拿过绿茶，打开，“韩哥，喝呀！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生疏。”

又一次接过了绿茶。虽然我不渴，但我还是喝了一大口。看着曲玉婷，我忽然间对她感到很惋惜。她和大哥曲玉军在我们村办企业里相识，而且关系还很好。她二哥幼年时患上了小儿麻痹症，至今还躺在床上，每天都需要有人护理、照顾。她三哥虽然学习成绩不错，可是家庭的贫困，也不得不早早地辍学，给人开车谋生。曲玉婷是家里的幼女，而且自幼都能得到两位哥哥的爱护，并且还是曲家的希望。她大哥打工，三哥给人开车，弟兄俩省吃俭用地供她考上了大学。现如今，她却干起了火车售货员，这不禁让我对她的工作和收入，感到了一丝好奇。心里想着，嘴，也不假思索地问她。“那你现在，是铁道部门的正式工还是合同工。收入怎么样？”

“还正式工、合同工，恐怕我这辈子，想也别想。”曲玉婷嘴上说着，脸上却是尴尬地笑着。她的笑容很可怕，也很难看，好像她受了多大的委屈，既有心想把它泄出来，却又不能过分地表达，只能用皮笑肉不笑，来压制内心的痛苦和不满。“火车上的售货员，全都是临时工，而且谁想来都可以。我们没有工资，没有福利，没有三险五金，我们靠的就是提成。卖的越多，我们提的就越多。就像这桶装方便面，在市买也就是3.5元，可火车上我们卖5元，这中间有1.5元的利润，我们得o.5元，剩下的1元，就归铁道部门的劳动服务公司。火车上东西贵，这事，全国人民都知道。所以说，大家在出门前，谁不是把吃的喝的都提前买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肯在火车上多花冤枉钱。收入吗？肯定也就不稳定。有时能多挣点，有时少挣点，不过平均下来，也就是二三仟元左右，偶尔还会多挣一些。”

“如果要是除去吃、喝，能净挣2仟多元，也差不多。你不知道，我们在外面打工，吃、住的确很差，可收入也就是三千元左右。我们自己再省吃俭用地用点零花钱，最多也就是落个2仟伍、六佰元。依我看，你应该知足。俗话说，知足者常乐，你说是不是。”好高骛远、急于财，才让我身陷传销。此时的我，已逐渐地从虚幻的财梦中醒来，我不想让曲玉婷也步入我的后尘。我嘴上说着，内心想着，把自己的心理感受，一口气，而且还是自肺腑地全都说了出来。

“你说这，倒也是。现在的工作不好找，能找一份稳定、安逸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是抹不开脸。可现在想想，这有什么？大学生又怎么了？我挣钱，凭的是辛苦的付出，凭的是我脚踏实地。我没白天没黑夜地叫卖，虽然我挣钱时辛苦，可我花钱的时候才能做到违心无愧，不像我的一些同学，为了钱！给人家当情妇、当二奶，现在谁提起来，谁都看不起她们。”

贫穷人家出身的曲玉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非常有骨气、有自尊。她不惧怕贫穷，不怕丢面子，更不怕听别人的闲言碎语。从她说话的神态和语气上，我能感觉出，她已放下了大学生的身份，心甘情愿地从头做起，用自己的辛苦付出来逐渐地改变自己的家庭。看着她自信的表情，再想想现如今，社会上有哪么一些妙龄少女，她们为了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也为了享受舒适、安逸的生活，不是出卖自己的肉体，就是出卖自己的灵魂。靠脚踏实地，靠自己拼搏、努力，白手起家的又有几个。忽然间，我好像又一次认识了她。她长大了，从当初去她家时的黄毛丫头，突然间变成了大姑娘。而且，还是一位非常有见识又肯吃苦的大姑娘。我对她很是佩服，一种自肺腑、来自内心的佩服。我想对她说点什么？哪怕是赞美两句，或者是夸奖两句，可在刚毕业的大学生面前，我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情急之中，我只得带着关心的语气问她：“我好像记得，你今年有二十三、四了。找男朋友了没有？结婚的时候，让你哥告诉我一声。我可得去喝你一杯喜酒！”

“那当然。当初你和我哥关系好的时候，没少帮我家忙。等我结婚的时候，少不了要通知你。韩哥。你就等着给妹子准备礼物吧？”曲玉婷笑嘻嘻地说着，脸上一脸的得意和幸福。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我猜想出她的男朋友，一定是个有事业心，而且还是个帅气、英俊的好小伙。“他是干什么工作的？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

“他是我同学。我们上大二的时候就认识了。后来，我们一起找工作。我们去过劳务市场，也在企业里干过。最后，我们俩选择在火车上做了售货员。他是洛阳到上海，我是洛阳到济南。哎！对了。韩哥。你去济南干什么？你不会是……，”看着我孤零零一人，坐的是济南到洛阳的火车，曲玉婷一脸的疑惑，她带着试探性的语气问我。“你是不是，外出找工作，感觉不理想，又回洛阳去。”

一句话问到了我的痛处，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似乎是在对自己这一两个月的反思，又似乎是想让她在危难之际帮我出出主意。嘴，没经过大脑，就开始小声地说：“我刚学习了挖掘机，在洛阳找不到工作，通过网络介绍，想到济南去碰碰运气。结果，工作并不是很理想，我就只好又回洛阳。”

“韩哥。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相信网络上的谎言？现在找工作，亲戚、朋友、熟人都不敢相信，你怎么敢相信网络？那上面，十有八九都是传销。不过，你能回来就好。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是准备继续外出打工，还是暂时留在洛阳。如果实在不行？你要是依着我，你就先去我哥那里，你一边打工挣钱、养家，一边还能再继续找挖机开。这样，总比你误打误撞地瞎找强。”我的表情以及动作，让聪明的曲玉婷，看出了一切。她在指责我的同时，对我目前的困境深表同情和理解。她没有能力帮我，可她又不想看我着急，让我去找她大哥曲玉军，一边打零工挣钱，一边还能再找挖机开。这，也许是她唯一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