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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万卷斋（第1页）

翌日，母亲白氏遣了采买的郑管事，并一众小厮丫头婆子，领着他们俩去城内。章节南若是一人出来，也不过带着两个小厮。可章蔓清还太小，章节南也不过半大小子，便安排了车马人手。

兄妹俩从母亲房里问安出来，章蔓清不禁耷拉着脑袋。这做母亲的是有多愧疚多不放心，愣是把她想要的轻车从简闲逛变成了众多眼睛盯着的凤凰出行。

待行至主街附近，章蔓清又高兴起来，这州城竟繁华至此，一路叫卖声渐响，招牌旌旗鳞次节比。她掀起帘子冲大哥招招手，章节南在马上俯下身子：“妹妹看到什么想买的？”

“大哥，我想下来逛，坐车看不真切。”

郑管事便让车夫停了马车，章节南也下马拉着章蔓清的手，徐步往主街走去。万卷斋是魏王的产业，在建兴城里的万卷斋开设的赏文会更是文人士子第一等去处，不曾想在在广南东路亦有分店，蔓清便跟着哥哥往里走。

刚跨过门槛，章蔓清瞟过书斋一角，竟是售卖邸报的，如获至宝，拿着便读了起来。黄掌柜眼明心亮，一边似是与章节南介绍，一边让章蔓清听得清楚：“这邸报已是两月余之前的了，广南东路距京城路途遥远，待到印了来，时间上毕竟得晚许多。倒是知州府衙便利些，快则半旬慢则月余能到。”

章蔓清听罢便开始盘算，是想办法让哥哥从父亲那里带邸抄，还是让嬷嬷从书斋买。只见一个小厮走到大哥两三步远，门槛外站定抱手一揖，问道：“敢问爷可是知州府家公子？”

章节南听闻便走到书斋门口，还未及回答，书斋不远便见一人大步流星过来：“果然是凌山表弟！”

章蔓清见这厮一手扶着幞头，一手扯着盘领衣，身量宽大，走得热气蒸腾。章蔓清悄悄挪至哥哥身后，露出半边脑袋将来人细看，比大哥高了大半个头，眉目分明，因着厚嘴唇给人一种憨厚感。

“郭二表哥？！”章节南讶异地抬手指向来人：“你怎么……”

后半句没说完，也不知道是该先问他为何在此还是为何如此模样。

万卷斋说是书斋，虽比不得京城的阔大，后院其实有不少隔间供客人歇息会客。小厮临海立刻跟掌柜借了地方，将主子们迎进北边一个隔间。

章蔓清紧挨着大哥坐下，只见这位郭表哥接过送来的茶水一通猛灌，帕子擦了擦，心神归位，这才看到黑眼珠一直盯着他的章蔓清，立时有些不自在。

章节南赶紧说：“这是你表妹蔓清，今日是我陪妹妹来挑字帖。”

章柏流的妹妹，也就是章蔓清和章节南的姑姑，嫁给了镇国公三子郭乘琪。郭清是镇国公世子的二公子，也就是郭乘琪的哥哥的儿子，这转折亲曲折了些，却让郭清没留意到章蔓清存在的尴尬遮掩了过去，自己人么，就没那么多讲究。

章节南转过头对着章蔓清说：“这是郭府二公子，也是我们的表哥。”

郭清在京城常被人称为郭二，因着他在镇国公府行二，又因着他这混不吝的性子，可这怎么能跟妹妹说呢，还是亲戚关系好使。

“表妹好！我在府里排行第二，单名清，字归鞅。”

章蔓清忍不住抬起了眉毛，真不知这算不算大智若愚，郭清从不自在到满不在意也就一两息间，调整得非常好，这二起来偏有种君子坦荡荡的气度。叫表哥是不能的，章蔓清实在不习惯这一表三千里，“清哥哥”是更不可能，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

章蔓清便起身笨拙地福了福：“郭二哥哥。”

嗯，章蔓清觉得很贴切。

跟兄妹俩一起出门的郑掌柜送他们到万卷斋，便按白氏吩咐去几家铺子会账，得知少爷和姑娘遇到了镇国公府的表少爷，便忖度着一边回去禀报夫人，一边要了冠南楼的几样点心送到万卷斋。

茶点上来，屋内只留了夏荷、临海，还有郭清的小厮松风。章蔓清认真地看着面前的核桃酥，比她吃过的略小些，完全看不到核桃肉，估计是核桃去了皮，细细研磨了揉进了面里。捻起来尝尝，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章蔓清吃得太过清淡，只觉酥香无比，微眯起眼好好享受。

“早知这广南路热得如此早，说什么我也不来。”郭清一通抱怨，从水路太慢港口拥挤，到6路的民风彪悍蛇虫鼠蚁太多，章蔓清听得又挑眉，这郭二一点儿也不二么，两条线路被他了解得十分透彻，沿途见闻记得如此仔细。

郭家以武立家，太祖打天下时就是一员猛将，到郭清这一代虽也有不少族人走科举仕途，但强身健体行万里路的根本却不曾放下，也不知郭清惹了什么事，被他祖父扔了出来，且一路逼着到了这岭南的州府。

这郭老爷子也有意思，你说罚吧，确实是千里之外路途艰辛，可偏趁章蔓清的父亲点了这路知州就撵了郭清来，章家怎么着也要照看这位表公子的，这罚不罚的也就另说了。

按说郭清作为晚辈，到了州城应先去拜见章蔓清的父母，怎么又跑大街上来认亲戚了呢？原是他最后这一程到了城外的旅店，已是夜晚，想着一早穿戴整齐骑马进城去章府，却一没料到岭南热得早，骑马简直就是头顶火烤，二没料到这州城竟繁华至此，阔大且拥挤，巳时都未曾走出主街。郭清身边的小厮机灵无比，看到章府车马上的标识，便禀了他上前搭话，这才巧了。

章蔓清忍不住心里叹一声，任何巧事，大抵都不是真巧。广南多水路，就这城内都有四通八达的各路涌道，以他这一路南下的细致观察，怎会连终点站不曾打听清楚。偏要趁着白日入城，也不知这郭二想看什么。

歇好了便一起动身往章府，章蔓清依然没听明白这郭清因着什么事被撵来广南府。将要走出书斋，郭清声音不高不低：“表妹若是想看邸报，我一路南行攒了些，等会就差人给你送去。”

至此，章蔓清非常明确这是个面憨心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