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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烈火澆油，落了個兔死狗烹。母妃放棄了他，親弟弟要他的命，愛的女人上了帝的床。他身旁的至親好友，許多為他連累而死，沒死的，也等同於死了。一道道朱門在他身後關閉，一切權力，繁華，驕傲，志氣，都沒有了。他的人生不必再有意義，成王敗寇，命運已經註定了——緩慢地自戕，以此保存失敗者的體面——縱慾而亡，又或是鬱鬱而終。

他選擇了前者。

蘇州醉爛的日日夜夜像夢一樣，如果他自問是何時從這場夢裡被叩醒的，追根尋源，大概就是那個開著梔子花的夏末。

那個彎眉月眼的姑娘。

他本應名正言順的妻。

李延琮穿花度柳往儀門走，一陣風過，粉白花瓣落了滿頭。隔牆隱約聽見笛子的聲音，低回斷續，不成曲調，卻別有一種破碎的哀愁。他想起前日曾翻出一隻舊木笛，隨手逗弄小酉。是小酉在吹笛子麼？

他覺得悵然，心境卻前所未有地明晰起來了。

既然裴容廷不許銀瓶知道他的下落——那正好。

他吩咐人熬參湯給她，自己跨上馬走了。

一直到晚上，李延琮都沒回來。裴容廷本是叫人去找兩本書來，小廝不認字，接連拿回來幾本都不對，他便找了管事的一同往書庫房去，看著他們翻找。那庫房原是上房旁邊的一排空房，裡頭年久失修，暴土揚灰的嗆人，管事的便請裴容廷在廊下略站一站，他們把裝書籍的匣子都搬出來，在空地上翻揀。

就在這時，院裡忽然闖進來一個女人，提著站小羊角燈，竟是吳嬌兒。

她氣喘吁吁走到台階前，見廊下站著個穿長袍的男子，燈暗認不出是誰，卻也知道必是個有身份的，於是忙道：&1dquo;先生！將軍可回來了嗎？”

裴容廷看了她一眼，淡淡的並不接口，吳嬌兒卻已經又道：&1dquo;沒事也不敢打攪將軍，還托先生帶個話兒，徐姑娘——哎！”

一聲&1dquo;徐姑娘”，倒讓裴容廷愣了一愣。

這些時李延琮把後院瞞得像鐵桶一般，事關自尊，他不能正大光明地關心&1dquo;將軍的女人”——何況她已經將他的心那樣踐踏。他也曾不動聲色地打探過幾次銀瓶的狀況，卻沒大得到消息。

下人怎麼稱她姑娘？裴容廷蹙了蹙眉，見四下無人，臉上雖面沉似水，卻低聲問：&1dquo;她怎麼了。”

吳嬌兒搖頭嘆氣，&1dquo;下午吃參湯慪了一身汗，力氣恢復了些，可燒得愈發厲害了。一會糊塗一會明白的，明白的時候鬧著要見將軍，要託付他重修徐家什麼宗祠的，糊塗的時候哭著要見容郎——我猜八成就是那什麼裴尚書&he11ip;&he11ip;”

一語未了，又有個小丫頭打月亮門跑進來，踉蹌撲過來，險些跌在地上。

&1dquo;了不得！了不得！姑娘要抹脖子了！”

吳嬌兒始終沒看清裴容廷的面容，卻能在銀藍的月下感到他驟然變了臉色。

她打了個寒戰，等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拖著小丫頭在前頭引路，小跑著將這位長腿閻羅帶回了東廂房。

小院裡只東廂房住著人，三溜黑洞洞的窗子，只有一扇窗紗透著昏黃的光，影影綽綽映著人影。

銀瓶是趁人不在，爬上烏漆小柜子系的汗巾。李延琮花重金買來一等老參，加補料熬了三個時辰，卻反給了她發癔症的體力。等小丫頭來送水，汗巾已經繫上了，底下人跪在地上，又哭又求，銀瓶蟄伏了許久年的大小姐脾氣終於破土而出，把柜子上的花瓶兒摔了一地。

最後一隻青瓷聳肩瓶被她抱在懷裡，她也像是只易碎的花瓶，頭髮披散著，纖弱蒼白的鵝子臉，大眼睛灼灼的，仿佛燒出來的洞，看著眾人漠然道：&1dquo;你們都給我出去。”

&1dquo;姑娘，姑娘不成呀！”

&1dquo;您想要什麼，我馬上去告訴將軍，姑娘可千萬別想不開——”

一聽將軍兩個字，她更受了刺激，滿臉委屈地顫聲叫道：&1dquo;住嘴！除非把容郎找來，不然都給我出去！”

她抱起花瓶要擲，還未脫手，忽然有個高個子的男人闖了進來，裹挾著清冽的月色匆匆趕到她面前，將她的手臂與花瓶一把托住。

&1dquo;哎呀，你撒手——”銀瓶氣極，扭著手臂正欲發作，待看清了他的臉，卻猛然怔住了。

&1dquo;婉婉。”他仰面看著她，烏濃的眼深淵映月，聲音溫柔得像下蠱，&1dquo;別害怕。把它給我，好麼。”

第53章

銀瓶直勾勾看著眼前的人，像是嚇得怔了，雪白的臉燒出煙霞粉。

裴容廷趁她怔忪，奪過花瓶交給丫頭，攬著腰將她抱下了漆櫃。

滾燙的面頰貼在他溫涼的胸前，挺括的熟囉上帶著熟悉的清冽氣息，銀瓶頭痛欲裂，一會冷一會熱，滿臉淚痕風乾了，繃得皮膚緊澀。

裴容廷把她抱到床上，她抓著他不肯撒手，看了看他的臉，又回頭望了望上吊的汗巾，恍惚而小心地問：&1dquo;容&he11ip;&he11ip;容郎？我、我也死了麼？”

裴容廷不明所以，才蹙了蹙眉，銀瓶臉上卻已經掀起了狂喜的神色。她咬著纖細的指尖，極力地忍住哭泣，淚珠卻還是滾了一臉。

&1dquo;是了，是了，一定是我已經死了，不然怎麼會見到你呢！容郎，你&he11ip;&he11ip;在等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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